万达撤资幕后：接手时留隐患 和一方捋不清的关系

文章来源：贝克足球

岁末新初，中国足坛在2020年引爆的第一颗雷竟然如此之快、当量如此之巨，这番为崭新一年的中国足球所定下的基调，着实吊足了吃瓜群众的胃口。

31日下午，网爆大连万达集团即将从大连一方足球俱乐部撤资的消息，瞬间席卷舆论，嗜球如命的整座连城从年终一日的下午开始便陷入了惶惶。

贝克足球第一时间通过中间人向大连足协咨询了新闻真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然而不到24小时，昨日午时，大连万达集团就迅疾发布了“辟谣通告”，声称集团不会退出大连足球，但是由于股权纠纷，恐难继续注资大连一方俱乐部，将另行组队。

万达的集团声明，不论是堪比2018春末紧急签约舒斯特尔、替换马林的反应速度，还是近似足协“李铁出任国家二队的传闻系谣言”的辟谣方向，都让看客忍俊不禁：大家担忧的本就是一方俱乐部的命运，身为赞助商和实际经营方的万达竟然如此直白地官宣“分手”，更加令大连球迷为一方队2020赛季的中超准入资格感到悲观。

回顾整个流程的发展态势看，这次事件更像是万达集团单方面对外透露暗讯、借媒体之口宣布撤资，继而与尾大不掉的一方俱乐部完成切割的主动操作。

万达如今已培养超过180名青年球员，其中逾30人进入各级别国家队，更有31人效力欧洲赛场。对于再造球队，万达并无太大的人才压力。

同时，这背后亦有足协新政在注资帽、引援帽方面的投资限制，对其形成的隐性推波。

解读和分析万达和一方之间的是是非非，以及万达体育在2020赛季的足球动向，恐怕还是得从万达携手一方集团共操足球、万达自身战略变化和足协新政影响，三个方面来观察。

万达及一方集团对大连足球的涉足，还要追溯到2015年的7月。

彼时已经降入中甲半年之余的大连阿尔滨遭遇了严重的资金困难，俱乐部投资人赵明阳在欠薪、欠税等一系列困境中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坚持投资俱乐部。

赵老板当时甚至直接呼唤万达：“如果王总愿意接盘，我愿意一分钱不要，免费赠送！”

早在2014赛季，大连阿尔滨在中超就已经力不从心，但是其时大连官场正在进行内部调整、整个市委班子都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换届，根本无暇顾及阿尔滨俱乐部的生存。

结果，独自艰行的阿尔滨队不幸降级，大连足球堕入历史最低谷。

从已经进入金元时代的中甲联赛从头再来，谈何容易？自2015赛季开始，以时任市委书记唐军为核心的大连市委领导班子，加上时任大连市长肖盛峰以及体育局的相关领导，都没有放弃拯救大连足球的想法，不断开会讨论，为阿尔滨俱乐部想办法——其实就是想为赵明阳寻觅一个接盘侠。

最合适，甚至可以说唯一的人选，就是万达集团，就是王健林。

但是四年前的万达和王老板正值事业顶峰，中国首富的名头加之集团资产逾2000亿的体量，且集团体育并购项目遍布五大洲，使得万达根本没有心思和兴趣去接管一家中甲俱乐部，这对于企业的宣发效应几乎为零。

同时要看到的一点是，在恒大足球处于顶峰的状态下，从卡马乔时代一路与其明争暗斗到里皮时代的万达，更不可能去冠名、接手一家次级别联赛球队，这在恒大亚冠冠军的光辉阴影下，如同对万达品牌的抹黑。

但由于王健林本人对足球的热爱，以及与大连市政府超过二十年的鱼水深情，万达还是决定帮助苦难中的阿尔滨俱乐部。

于是，王老板将原本对足球并不钟情、但和自己关联密切（万达商业地产第二大自然人股东）的大连一方集团及其董事长孙喜双，推到了大连市政府与阿尔滨俱乐部的面前。

足球城的新历史，也就进入了万达集团暗助、一方集团主持的大连一方时期。

由于阿尔滨俱乐部当时深陷危机，所以接手者孙喜双等于帮阿尔滨集团接过了一个包袱，因此在转让时，赵明阳没有开过高的价格，一部分直接支付给阿尔滨集团的资金以及球员的欠薪，加起来总共才4000万左右——这在当时的金元足球社会里，堪称白菜价。

但实际上阿尔滨确实也没有太多的资本叫价，且这个价格也并非全部股权转让的价格，只是一部分资产的估价。

这其实也为今天万达和一方之间的俱乐部股权纠纷埋下了隐患。

之所以能够在当时的接手中看出太多万达参与的影子，一方面是因为石雪清——这个大连球迷相当熟悉的老万达人，毫不避讳地被王健林派驻到俱乐部担任总经理、协助一方管理球队，更重要的是一方董事长孙喜双，其与万达集团的关系实在太过密切。

话溯1992年夏天的企业改制（私有化浪潮），三年前由于停薪留职而被派遣担任总经理的王健林，将在自己手里扭亏为盈的西岗区住宅开发公司，正式改名为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当时除了王健林，还有华信信托等5家公司，注册资本1.2亿。

2000年，万达由住宅向商业地产转型。两年后，其实已经有些“掉队”的万达，正式开启了私有化进程，王健林也走上了滚动个人财富的快车道。

当年的7月31日，万达将持有的3000万股转让给北京合兴投资有限公司，转让价5000万元。同时，华信信托也将其持有的600万股作价1220万元，一并转让给北京合兴。

至此，北京合兴持有万达3600万股，占比30%——而这家公司的法人，正是孙喜双。

此后，孙喜双就一直是万达地产最重要的合作者，比如两年后和万达合作开发北京CBD万达广场，又比如五年后联合京粮集团开发北京龙德广场时、万达影城作为主力店第一批进驻，再比如八年后入股万达院线、持股4.2%。

直到2011年6月，一方集团将总部迁往北京，总部地址与万达集团一样，均位于朝阳区建国路93号的万达广场（一方位于A座，万达位于B座），一方和万达的兄弟关系也就在业内不再避讳。

2012年8月底，万达收购美国第二大院线AMC娱乐，正式进军海外娱乐业；两年后，一方就收购了澳大利亚第二大院线HoytsGroup。

2012年11月底，万达以低于市价近五成的价格拿下通州北苑地块后，转手便将项目的大部分权益转售给一方的全资子公司，“万方置业”（这名字……）。

2014年8月，孙喜双和王健林在北京会见时任上海市虹口区区长曹立强一行，一方集团、万达集团和上海虹口区政府三方就未来合作达成多方面共识，两家兄弟集团合力开发华东市场的大幕也就此拉开。

2014年9月19日，一方集团开发的城堡豪华精选酒店正式开业。在开业典礼上，高朋贵客云集，但是最引人注目和咋舌的，不是诸如赵薇那样的跨界投资人，而是林宁。

林宁为林氏投资集团的董事长，但她另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是王健林的夫人。

她能亲临现场为一方站台，个中关系无需多言。

在2015年7月5日入主阿尔滨俱乐部的新闻发布会上，孙喜双甚至直言不讳：“我们一方集团是万达集团多年战略伙伴，非常感谢万达集团在足球方面的支持，这次投资阿尔滨，我们有能力也有决心把大连足球事业再创辉煌。”

就这样，这位与王家、与万达资方勾连密切的孙老板，在2015年的盛夏，半推半就地被王老板领入了大连职业足球的暴风眼。

经历了2015赛季下半程的适应期后，2016赛季成了一方、也是背后的万达决心冲超的关键一年。

但是就像当赛季同样野心勃勃的权健集团、同样在中甲冲超历程中遭遇了坎坷，次级别联赛的搏杀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而大连一方在“万达管家”石雪清的一系列操盘下，并未获得预期中的成绩，也在无形中添置了双方的龃龉。

2015赛季阿尔滨留给一方的外援配置（布鲁诺，拉内吉，巴克曼）其实在中甲可称上乘。但在2015赛季末冲超失败后，石雪清做出了外援升级的计划，3名外援全部逐出，取而代之的是罗马尼亚足球先生布德斯库、塞拉利昂国脚班古拉和津巴布韦国脚穆谢奎。

后两人此前都在瑞典联赛效力，那是时任主教练斯塔勒熟悉的地盘。至于布德斯库，则是一方在与杭州绿城的竞争中抢过来的。

遗憾的是，实战效果大连球迷崩溃。2016赛季开始没多久，布德斯库就因伤缺阵，班古拉伤停了一段时间后再复出，却被本土队友们在私下里评价说“还不如不上”。

那段时间，大连球迷们自嘲“别的队都是外援带着国脚踢，咱们队是国脚带着外援踢！”

这也让一方方面十分困惑，一度怀疑班古拉是否曾受过重伤。后者断然否认，体检也查不出什么端倪，但场上的班古拉发挥如此之水，让人徒生愤怒。

反倒是身价最低的穆谢奎，迅速融入了全队，乃至最终成为大连这座城市在新时期的英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仅看当时的中甲环境，一个穆谢奎显然是不够用的，一方当赛季的成绩也飘忽不定。

时间来到了2016年的夏天，二次转会期是一方补强阵容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是万达在一方管理层面前自我纠错的开始。

7月4日，石雪清被一方方面告知，自己将不再担任俱乐部总经理和常务副总。从那一天开始，俱乐部的经营权被一方正式收回，万达依然保有部分“过问业务”（如推荐主教练和外援）的权力，但是一方的主角地位已经逐步得到确立。

连同石雪清一起下课的，还有主教练斯塔勒。

7月5日下午，孙喜双亲自参加了俱乐部交接工作的会议，稍早一些时候，刚刚卸任俱乐部总经理、从北京返回大连的石雪清，也向斯塔勒通报了解约情况。

有些尴尬的是，那一天正好是斯塔勒的生日。

5日晚间，一方俱乐部为斯塔勒安排了盛大的生日晚宴，既是庆祝，也是告别。石雪清宴上笑称：“这是孙喜双董事长为你送上的一件礼物，希望你不用再有那么大的压力。”  

对于石雪清自己来说，恐怕也是如此。

新任总经理林乐丰和新的主教练、来自马德里竞技的潘蒂奇及其教练组，则在同一天抵达了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就这样，一方队在新任总经理和新任主教练的掌下，向2017赛季的中超名额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潘蒂奇上任不到两周，一方队内就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他瞧不起中国足球，也不懂得因材施教。强调传控这没有错，但你得看看，突然就让这些队员改打传控，他们能不能做得到。”

执教8场3胜1平4负，将球队从中甲第三带到第六，万达自信满满向一方管理层和大连球迷鼓吹的“世界名帅”、“西蒙尼好友”潘蒂奇，在一方队内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

这般窘境，是对马竞荐帅充满信心的王健林，根本预料不到的。他原以为自己在海外投资的豪门子会，能够给予国内的大连俱乐部以专业、高标准的帮助，却不曾想，到头来竟硬生生砸了万达体育海外资源的牌子。

2016年8月27日，大连一方客场0比4惨败武汉卓尔，这成了压垮潘蒂奇和他背后的万达高层最后的一根稻草。

两天后，孙喜双紧急返回大连，在了解了具体情况后，立刻做出了让潘蒂奇下课的决定。

8月31日晚，执教仅57天的潘蒂奇带着两名助手离开了大连。从阿尔滨到一方，队史第十位主教练就这样仓皇下野。

与此伴随着的，是万达的话语权被进一步地收缩。

连续两个赛季冲超失败，一方集团方面在内部总结时，将失败的原因归咎到万达派驻人员的操盘失误，以及由此引发的俱乐部高层管理架构混乱和权责不明等问题上。

又一个赛季开始之前，2016年12月7日，大连一方宣布西班牙人卡罗成为新赛季球队的主教练，这是一方方面主导的教练人选，也标志着从2017赛季开始，俱乐部的经营权几乎全部被一方集团收回。

在送走了天津权健和贵州恒丰智诚这两家财力雄厚的巨头之后，2017赛季的大连一方在中甲几乎没有对手，球队尚未入秋就基本确定了冲超的态势。最终以19胜7平4负的成绩，杀入了2018赛季的中超。

在一方集团近乎独立的经营下，时隔四年，足球城再次回归顶级联赛。

在冲超成功的喜悦畅快中，孙喜双当时忍不住回忆起两年半前接手大连阿尔滨的场景：“当时一方集团接手大连足球也是属于临危受命，在赛季中期接手很突然，也没有太多准备，所以当时万达派了石雪清来担任总经理。当时因为赛季过半，排名也不理想，所以也没有制定冲超目标，就是尽力而为，打到最后还真有机会冲超，让我也有些意外。但是2016赛季初，我们就定下了冲超的目标，结果最后冲超失败，这对我打击非常大，我觉得是我自己没有做好，辜负了广大球迷的期望。”

可以看出，对于2017赛季之前长达一年半时间里投资的“打水漂”，孙老板是耿耿于怀的。

不同于2015年夏天接手之日的说辞：“在大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万达集团的大力支持下，大连一方集团与大连阿尔滨俱乐部正式签订协议，即日起全面掌管大连阿尔滨足球队的运营管理”——2017年10月15日冲超后的孙喜双，没有再主动提及万达的名字：“今年我们冲超成功，也非常感谢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感谢球迷的一路相伴…………”

只是，独立支撑俱乐部带来的辉煌众人可见，而其中的困难却只有自己深知。看似美妙的2017赛季，其实埋伏着太多阴霾。

2017年12月末，一则大连一方俱乐部的官方微博引起了足球城的热议：“根据大连市体育局的决定，今天上午10点30分，大连市足协秘书长郭军到一方足球训练基地召集俱乐部和一线队全体将士开会，正式宣布马林出任大连一方足球队主教练。”

这是一个极度诡异的主帅上任声明，宣布新帅人选的竟然是地方足协的官僚人员，而非俱乐部高层，且是“根据大连市体育局的决定”。

马林是大连足协注册在案的专职教练员，结合2017赛季中期开始就频繁流传的“一方投资人力有不逮”、“一方集团即将撤资”的传闻，球队是否会被官办机构托管的担忧，瞬时在大连球迷圈子中弥散。

早在2017赛季中后期，一方俱乐部确定了自己冲超绝对领先身位后，甚至直至冲超成功后，都没有俱乐部的高层来对球队未来的中超规划、投资规模、成绩指标、换帅换将人选，有任何的公开讨论或宣布。

即便是在冲超当天的庆典上，也完全没有相关内容。

当今天我们用历史的视角回望时，可以看到，一方集团在2017赛季的投资缩减、注资兴趣退却，与其背后大树——万达集团在2017年遭遇企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挫折风暴，是分不开的。

而委身体制内的马林出任球队主教练，在彰示着俱乐部将处于一个过渡等候期的同时，也在其作为新任主帅发言时将“万达集团”放置在最前面，宣告了王健林即将在2018赛季卷土重来的事实。

从满身泥泞的2017，迈向重新拥抱职业足球的2018，大连足球重回王健林时代，前路几何？过去的365天，王健林口中“万达集团历史上最难忘的一年”、“经历了风波，承受了磨难”的2017，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