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华梳理天海内幕：神通广大的药企 足协的内斗
文章来源：白国华
这是一篇属于我个人的“结案陈词”。
从2月14日发表天津天海俱乐部遭遇举报的文章以来到昨天天海俱乐部宣布解散，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时间，波谲云诡，好戏连场，而我和我供职的《足球》报被认为是“杀死天海”的舆论“元凶”之一。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可以想象，天海的拥护者当然不满意我这个“乌鸦”，所以谩骂者有之，攻击者有之——白某人收钱为深圳办事，白某人为了流量博眼球瞎造谣，这是最核心的观点。
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几个月，写了三篇天海的稿子，稿费应该领了几百块，然后被天海的一些球迷，骂足三个月。
你们觉得，值不值？
关于天海被举报的事情，它不是让天海倒掉的核心因素，不过却拉开了天海这出戏的序幕。
中国足协在寄到天海被举报的材料以后，的确做过调查。但这个调查，用圈内人士说，“中国足协，能查个鸡毛？”
举报的内容和财务、税务有关，这当然不是中国足协这个职能部门三下五除二就能查清的问题，不过中国足协前后惟独给天海这家中超俱乐部发出了征询函。
中国足协对于天海的财政状况，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封举报信的作用，就像熊秉坤打响了武昌起义的第一枪，接下来舆论开始发酵，接着出现了权健集团发出了天海俱乐部零转让的公告。
举报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谁是举报人？到底出于怎样的目的去举报天海俱乐部？
这三大疑团，至今无法完全破解。
天海俱乐部的财务状况不佳，这是现成的，但是此前权健春风得意的时候，埋下的雷不少，举报人抓住的是这个做文章。
举个例子，在4月19日，天海收到了国际足联督促天海支付莫德斯特转会联合补偿费用的函件，接着，在国际足联的判决通知书中，明确指出，莫德斯特在权健效力期间，有13场比赛（2017年7⽉29⽇⾄2018年5⽉20⽇之间），奖金由俱乐部现金支付。而在2017年中国足协发达的通知中，已经明确提出，俱乐部不能用现金支付薪酬，严肃查处，最严重者取消注册资格云云。
这种明显违规的做法，第一，觑行业规定于无物；第二，更重要的是，如果“账实一致”，没有问题，但是用这种方式来发钱，最大的可能性是，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
关于权健俱乐部此前每场俱乐部都会发大量现金，这个故事一直在中国足球圈流传，而在我写了天海俱乐部用现金支付莫德斯特奖金的报道以后，有人曾经找过我，说可以提供权健俱乐部一些场次发奖金的明细表，这些明细表都有队员的签名，这些奖金，每场高达上千万，不过到最后，因为考虑到对球员影响不好，这位知情人士最后并没有向我提供这些实质性的证据。
没错，队员是无辜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有可能存在的偷税漏税行为就是合法的——如今天海已经解散，一切也已经随风而去。
在天海俱乐部发出零转让的公告以后，天海的转让大戏开始拉开。
复星集团的人一定很奇怪，在天海转让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相关人士向他们咨询：到底是不是他们买下了天海。
复星集团财大气粗，他们是英超俱乐部狼队的老板，同时，在天海转让前不久他们刚刚买了瑞士的草蜢队——看起来，复星如果要买下天海，实现他们在国内的足球布局，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这是个乌龙。
因为被权健集团引入的这家药企，其实是叫北京复兴，复星和复兴，发音一模一样。
关于这家药企，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自行搜索，他们最有名的产品是胎盘组织液，从产品来判断，大家对这个企业是什么路子，应该心里有数。
但问题不在于企业是干什么的，而在于企业的背景——据说，这个企业神通广大。
仅举一例：预感天海的转让无法如期完成，于是，天津有关职能部门给中国足协负责人打电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提出是否能宽限几天，结果中国足协的人回答：没问题，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
打招呼的人，让中国足协这个民间团体（以前是厅级单位）无法拒绝。
但这么神通广大的企业，到底是权健找过来抬价的托，还是他们最后不愿意接手天海这个烂摊子，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但最终，天海俱乐部谈判的对象，最后只剩下了万通+合力万盛。
在天海转让万通的失败以后，很多人扼腕叹息：如果真是这个药企接手，那该多好啊。
可惜，一切都只剩如果了。
天海准入的事情拖了这么长时间，有疫情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涉及到足协的内部斗争。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可以给中国足协在天海准入这件事上做一个粗略的划分：
“保守派”。保守派认为，中国足球已经进入大萧条时期，此刻，能救一个是救一个，而三级联赛的准入，应该以成绩为第一标准。
“激进派”。激进派认为，没错，中国足球已经进入大萧条时期，所以为了中国足球长远发展，更应该在此时严格按照标准来调整，所以，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标准。
“元老派”。元老派在联赛准入问题上不是最重要的力量，但是他们倒向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会对事情产生重要影响。
所以，不难发现，关于天海准入，为什么有些媒体会把足协领导具体人名联系起来，大家在朝中都找靠山啊……
一番“斗争”下来，其实是保守派占了上风，所以在五一之前，各种利好消息都偏向于天海可以准入，毕竟中国足协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只要天海+万通提交的材料没有问题，足协会大开方便之门。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天海和万通谈崩，天海以自我了断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肥皂剧。
中国足协也长舒一口气：至少在舆论上，他们不用再承受更多的压力了。
2003年冬训，我入行不久，某天在海埂基地，看到了李玮锋和郑智正在散步，上去自我介绍，打了个招呼，从此就算跟李玮锋认识了。
当然，我认识他， 他不认识我。大头年少成名，到我当记者的时候，他已经踢完了世界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中卫，他相熟的记者，都是我的前辈，个个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例如李承鹏，例如姬宇阳。
此后可能跟在前辈后面，见过一两次大头，但是，几乎没有交流过。
所以，如果我跟别人说我认识大头，我都觉得自己是吹牛。
2018年，权健亚冠碰上广州恒大，他们在客场把广州恒大淘汰出局，赛后在混采区，看到李玮锋，让我意外的是，他主动走过来跟我说：“白老师，你好啊。”
我们寒暄了一下，然后加了微信。事后我跟一些朋友是这么说的：“就凭这份记忆力，还有‘门面功夫’，大头是真厉害！”与之对比的是，2008年奥运会前夕，我们足球报有个星战的栏目，就是把一个体育明星和娱乐明星拉郎配，面对面聊天，有一期我负责的是谭咏麟和一位广东足球名宿，这位参加过1988年汉城奥运会的名宿见到心目中的偶像谭咏麟，高兴得发抖，毕竟都是听着谭校长的粤语歌长大的。
但是前年见到这位大哥，过去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连我这个人都忘记啦……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但因为天海这个事情，大头可能对于我这个朋友圈的陌生人特别不满：有一次和天海队员开会的时候，还重点提到了我，认为我是跟现任深圳总经理丁勇吃了饭，丁勇给我提供了天海被举报的黑材料，所以我写这个，就是为了让天海死，让深圳递补进中超……
丁勇，我不认识，吃饭更无从谈起。对于李玮锋的气愤，我也不想过多去解释：
他尽他的努力，我尽我的本分。
吃记者这碗饭，本来就是会得罪人，有时候甚至是你什么得罪人了，你都不知道。
天海最后解散，我认为李玮锋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天海的财政问题，不是他能解决的，当然，我们不写文章，也不代表天海的财政问题就不存在。
2009年赛季结束以后，我像往常一样，去昆明采访冬训，某天，在和同行们打麻将的时候，从新闻联播上看到了广药打假球东窗事发的报道。
其后，广药被勒令降级，广药集团退出，球队交由广州市足协托管。回到广州，某天外地一前辈来广州采访，让我带他去白云山基地采访广药队，结果看了一会，他很郁闷地对我说：“妈的，说的都是粤语，一句没听懂。”
树倒猢狲散，当时，来广州效力的外地球员都走光了，只剩下门将李帅和队伍患难与共。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恒大接手了球队，从此开始了他们的王朝时代。
今天旧事重提，我在拼命回忆：当时作为跟队记者的我，在球队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我到底在干什么？
具体事情想不起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该写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写的都是坏消息。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消息”。
从我入行以来，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好消息——广药降级，对我来说，只是众多坏消息中的一个而已，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业18年，见证过一些球队的崛起，但见证过更多球队的消亡——一鸡死，一鸡鸣。
对于倾注了自己全部热情和寄托乃至信仰的球迷来说，自己的主队被解散，各种伤痛，自然难以言说，然而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桩新闻事件，天海准入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跟我以往报道的新闻事件，并无二致。
你们可以把记者当乌鸦，因为他们有时候带来的是坏消息；你们可以把记者当喜鹊，因为他们有时候带来的是好消息。
但有的人很讨厌记者当乌鸦：因为坏消息带来的震撼力和破坏力，远远大于好消息。
但无论记者说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事情性质的本身。
如果记者说什么，这个世界就能是什么，那么我在这里真诚祈祷：第一，中国队每届都进世界杯；第二，我身家百亿，然后买一支中超球队，去把恒大从王座上拉下来；第三，我希望，大家能多点思考，不要花无谓的力气去骂记者。
我敢打赌，至少第三点，就不会实现。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