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鲁能球迷的故事:我终于还你一张球票
久仰方寸先生大名,无缘得见。自从关注方寸天地,感悟文章令人钦佩!近日,心中所感甚多,利用工作的琐碎时间,记述了自己与鲁能泰山的故事。
2019年12月1日下午,北京工人体育场,山东鲁能泰山VS北京中赫国安。
看台上,有个人在和身边的朋友喋喋不休,一刻也不停歇,好像对比赛有些漠不关心、置身事外,没有随比赛进程而心潮澎湃。但是,看看他望向场地上拼搏橙色的目光,此刻更像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却忘记了立刻去品尝,只会傻傻地想起此前追寻的脚步、自说自话地倾诉过往;他默默地望向站在场边曾经身披8号战袍的背影,好像与24年前那段黑白影像的重逢。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现场看山东鲁能泰山的比赛,心里反复默默念着一句话:
鲁能,我终于还你一张球票。
1995年甲A。。。
1995年11月26日下午,南京五台山体育场,济南泰山VS上海申花。
那时那刻,在鲁南山区一座小县城里,一台黑白电视机前,一个九岁的孩子偶然打开了电视,傻傻地看着这场比赛,刚刚知道这就是课本上讲过的足球比赛,其实他当时都没见过一个真正的足球;偶然看这场比赛,因为电视上只有这一个台、这一个节目。比赛结束了,2:0,听着电视解说的嘶吼,山东赢了!泰山是冠军!电视机前的孩子也莫名地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山东人,一种骄傲油然而生!对了,打进第二个球的是8号队员,姓李。
那时的大人为了生活辛苦奔波、满足着家庭最基本的需求,无暇给孩子更多一些快乐。那个冬日的下午,无处寻找的快乐与简单生猛的足球,就这样相遇了,让孩子多了一种快乐、也多了一扇看世界和人生的窗口。长大后,他慢慢知道了,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1998年揭牌。。。
1998年1月5日,山东济南,山东鲁能泰山足球俱乐部揭牌。国家体委对山东足球改革迈出的这一步给予了充分肯定,希望山东鲁能泰山足球俱乐部办成高水平、高质量的俱乐部,为我国足球改革闯出一条新路。(1998年1月6日人民日报,第5版)
那是没有网络、缺少电视的日子,孩子不知道这条消息,也不会懂得日后的历史意义,只知道永远追随家乡的球队;他守着收音机听比赛直播,随着电波的那一头,或呐喊,或叹息;想方设法省下钱,买一份足球报或体坛周报,贪婪地满足着对足球消息的饥渴,对鲁能泰山的消息可以说如数家珍,并由此知道了曼彻斯特、利物浦、米兰、罗马、巴塞罗那、马德里等一串国外城市的名字,知道了贝克汉姆、因扎吉、齐达内、里瓦尔多、劳尔、巴蒂斯图塔、舍普琴科等一串拗口名字,无意间让地理成绩名列前茅,更看到了国际足球的精彩和世界第一运动的狂热。
那是大部分家里没有钱和精力培养孩子高雅爱好的时代,进入中学的他慢慢学会踢球,一群男生在黄土地上疯跑瞎踢,追逐着一个足球,释放无处安放的青春,让他忘记了一些孤独、多了很多快乐。为了踢好球,没人教的他只好翻阅初中体育参考书,照猫画虎,知道了脚弓、脚内侧、外脚背,揣摩着传球、过人、射门要领,试着二过一、斜传直插……,令自己骄傲的一场比赛或者一个进球,终成了日后最容易被自己记起和怀念的时光。
慢慢地,他从看球和踢球中,发现了一些规律和感悟,做好基础动作是球场绽放精彩的前提,反复琢磨和重复苦练又是做好基础动作的前提,没有不劳而获的捷径;强队可以大意失荆州、骄兵必败,弱队可以团结一心、以弱胜强,最激动的是落后时刻,绝杀逆转取胜!他懂得了,足球有一种美丽叫意志力:
那是一种努力和倔强的美丽!
1999年联赛。。。
1999年12月5日,济南省体,山东鲁能泰山5∶0胜武汉红桃K;北京工体,北京国安1∶1平辽宁抚顺(73分钟上场的高雷雷75分钟扳平比分)。
山东鲁能泰山13胜9平4负,1个积分的优势超越辽宁抚顺,泰山登顶称雄——夺冠!
那时的中学校园里一片沸腾,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实在地讲,联赛是一项艰苦的马拉松,离不开以绝对实力为基础的稳定表现,山东队曾被讥笑为糙哥、力量型打法,所以当时的人们估计做梦都不敢想冠军!九九年,那位教练叫桑特拉齐,还有巴力斯塔、萨沙、罗麦多三个外援(但罗麦多好像只进了一个联赛进球),提拔使用了好多年轻面孔,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况下,扎扎实实地做好每一件事,默默无闻地打好每一场比赛,突然间,这样一颗无人问津的小草长成了苍天大树,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啧啧称奇!他发现,山东从来不是传统强队,像极了不被人重视、孤单呆在角落的自己,苦心人、天不负,让年少的他好像看到了隧道尽头隐隐的光:
足球场上一切皆有可能,人生何尝不是呢?
1999年足协杯。。。
1999年12月12日,山东济南,山东鲁能泰山对阵大连万达,足协杯决赛第二回合(首回合客场双方1:1打平)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比赛,只是没人想到会以如此跌宕神奇的方式,多年后仍会让人如痴如醉。
之前,半决赛山东鲁能泰山对阵吉林敖东,首回合0:0战平,次回合鲁能在客场落后1球的情况下,全场补时阶段最后一次进攻,14号巴力斯塔突施冷箭、远射将比分扳平!1:1!鲁能凭借客场进球优势最终进入决赛。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是九九年最后高潮的序曲……
12月12日,星期日,下午他早早守在电视旁,看比赛的直播。他当时已经明白,足球运动既有地域群体的鲜明烙印,也有相生相克的神奇玄妙。那时,大连队底蕴深厚、霸气十足,特别是对山东队有碾压般的优势,估计大部分山东球迷和他一样,嘴硬心里虚,何况鲁能首回合客场1∶1逼平万达队时,进球也颇为幸运(对方门前解围踢到咱们前锋身上弹进门的)……
果然,比赛开始后,鲁能与万达你来我往、相互交锋、各有机会,25分钟万达队抓住机会先下一城,0:1!此后鲁能虽有机会,但万达确实体现了强队风范、稳扎稳打,0:1比分一直保持到上半场结束。此时的他,情绪十分不好,孩子气地关掉了电视机,放弃看下半场比赛,自己整理书包、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赶,因为还得上晚自习!他一路骑行,一路心不在焉,心想:你就知足吧,鲁能拿了联赛冠军就可以了,战胜敖东就够神奇了,神奇怎么可能连续两次发生嘛!又转念:创造历史可遇不可求,山东、鲁能仅差一步啊,只有创造历史才能永远镌刻在历史丰碑上!太可惜了!
可是,当他骑着自行车刚刚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群踢球小伙伴拿着收音机往校外跑,边跑边说:快快,看电视去、看颁奖去!颁奖?他一下子就懵了,难道?赢了?一种难以确信美梦成真的狂喜瞬间涌满全身!自行车一扔,和伙伴们跑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此时早就已经人声鼎沸,嘶吼着、拥抱着、雀跃着,那种纯粹的快乐和放肆的庆祝,一刻也不停歇!引来多少路人的侧目以对!电视里,反复重播着最后时刻的进球!3:2,鲁能赢了!还记得,那位女解说员喊得一句球进了,亦成为中国职业足球记忆的经典绝唱!那时,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中国足球最精彩最神奇的下半场比赛,山东先入一球但越位在先,尔后,鲁能21号外援罗麦多头顶脚踢连入两球,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万达外援皮特第90分钟的一脚劲射,把场上比分扳成2∶2平,鲁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全场补时阶段,场上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罗麦多接队友头球摆渡,鬼魅般门前抢点铲射,绝杀万达!从而使山东队以4∶3的总比分创造了中国足坛新的纪录。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山东鲁能泰山创造了历史,成为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以来的第一个联赛、杯赛“双冠王”!九九感动、感动久久!当时,他享受着足球平等和纯粹的快乐,也知道了一句话:
人努力、天帮忙,这就是他妈的足球!
2000年后。。。
2000年以后,这个孩子慢慢长大,经历着县城中学的艰辛、苦苦地学习,闯过了高考关口、求学于泉城,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平凡普通地努力生活。但他始终追随着足球,追随着鲁能泰山,虽然条件所限,没有现场看一场鲁能的比赛,但始终感谢鲁能在孤独迷茫和焦虑时,用足球给予的快乐和启迪,激励着自己努力向前。
同时,鲁能泰山也飞速地发展着,他作为一个普通的球迷,真切地关注着令人兴奋的变化。2004年,图巴来了,看完第一场比赛,好像还是输给了上海申花,但一群大学生全被震惊了:鲁能还能踢出如此行云流水的配合,技术路线、性感足球!隐隐地感觉到这条路很对头,期冀甚多。果然,鲁能坚定地走下去,扎扎实实,绝对实力的霸气就在一点一滴地积淀着,终于等到2006年,山东鲁能泰山横扫千军再登顶、终成霸业凯歌还,再夺双冠!时至今日,他犹记得一场精彩的比赛之后,对手主教练心悦诚服地说,鲁能泰山可以说代表中国职业足球最高水平了。
日渐成熟的他明白,与九九年神奇相比,06年更多的是水到渠成、闲庭信步,背后是鲁能坚持初心、执着追求的心血艰辛,按客观规律办事、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才是真正的成功之基。足球是一种产业、更是一种事业,对社会的影响不可估量,其真正内核应该是文化。鲁能俱乐部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齐鲁文化、让朴素朴实的齐鲁性格浸润到足球产业,赢得了形象和成绩双丰收,这让很多很多像他这样普通的球迷,对一家企业、一家俱乐部肃然起敬。大学里的他,面对人生前途的迷茫和焦虑,就用足球和鲁能的事例教育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干好,不随波逐流、不怨天尤人,自己和自己比,努力一点进步一点,为家庭尽自己所能,倔强地相信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学四年转眼即逝,大学毕业后的他,和朋友们天各一方,奔波在生活的路上,明白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工作的漂泊、生活的不易,不仅让他远离家乡,也让他慢慢地远离了足球。他无法及时关注鲁能消息,偶尔看看国际足球的精彩,更像是看别人家的孩子,其实他知道,在自己的心底始终有一块地方留给了家乡和鲁能,山东鲁能泰山是永远的主队、永远不会改变!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感情越发强烈,只是这一切在异乡无人倾诉,只能孤独地呵护着。
多年以后,当他在拥挤的地铁上,看到手机上桑特拉齐去世的消息时,心狠狠地疼了一下,默默悼念:谢谢你曾经给我的快乐,桑尼,愿你在天堂安息!希望你知道万里之外,当年曾经的孩子还记得你,此刻正在为你祈祷。
没有人知道,多少次他在生活苦闷时,用观看鲁能九九年比赛视频,去获取那一点点快乐;多少次他在异乡寂静的夜里,忆山东、忆鲁能,思念逝去的青春岁月,熬过生活无情的磨砺;多少次他在工作羁绊时,用“要干就干最好”的朴素理念激励自己,尽量干好工作中的每一件事,期待能像足球比赛一样实现最后逆转!虽然期待的结果可能永远不会来,但他也会平静地与生活和解、妥协,尽人事、听天命,尽可能让自己比以前好一点点就是胜利。
这是一段迟来的不够精彩的故事,正如所有故事的结尾,我就是那个傻傻的孩子,就是那一个普通平凡、独在异乡的鲁能球迷,或许还是别人眼中生活的Loser。对于鲁能泰山,我们球迷会有无数个感人的故事,也会比这个故事精彩很多。但此时,我鼓起勇气写下自己的故事,因为2020年是如此艰难的年份,没想到工体拆了,更没想到鲁能丢了!为了那一张球票和一句承诺,写下这段故事不仅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也是希望有人知道:鲁能泰山在一个普通山东球迷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是什么的感情,每个球迷虽然有不同的人生际遇,但有共同的鲁能泰山!
齐鲁青未了,请你们善待我们的她。这个故事的最后还有一句倔强的期冀:
泰山仍会登顶、鲁能终将回家!
一位普通鲁能球迷
2020年11月6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