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西甲联赛为何要去美国踢?这背后藏着西裔群体的“文明冲突”
每当谈到足球，北美大陆仿佛瞬间倒退400年，回到了曾经的那片未被欧洲开发的土地。加拿大是寒冷的冻土带，他们历史上仅打进过一次世界杯；美国的土地上充其量有些拓荒者，贝克汉姆建立了詹姆斯敦，“五月花号”上载着施魏因斯泰格、兰帕德、皮尔洛、杰拉德、伊布和德罗巴，当然还有乔文科。世界国土面积第二和第四的国家，在傲慢的老欧洲眼里加起来还不及一个墨西哥更有足球底蕴，尽管扬基佬其实早已闯进过世界杯的八强。
既然是未被开发的土地，西班牙人顺理成章的就想再次对这里展开拓殖。 今年8月中旬，西甲联赛官方宣布与体育传媒集团Relevent一起，推出一个面向美国和加拿大的足球发展计划。作为计划的一部分，西甲决定每个赛季都将一场联赛比赛放在美国进行，这也让他们成为了首个在本大洲以外进行赛季比赛的欧洲联赛。 三天前，这场比赛被正式确定为巴塞罗那对赫罗纳，比赛进行的时间是1月26日，地点将移至迈阿密。
一场关于海外赛事的争论就此再次开始。不过相比起此前胎死腹中的英超“第39轮”动议，西甲海外赛似乎有着更强的现实性。在它被推动、产生、落地和被反对的脉络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总数占到世界人口8%的西班牙裔群体之间的共性与矛盾。
【特巴斯的野望】
根据每日邮报的报道，西甲联赛与Relevent的合作项目缘起于西甲职业联盟主席特巴斯的一手推动。 Relevent此前一直是推动国际冠军杯赛商业化的重要推手，它的创建者史蒂芬·罗斯同时也是迈阿密当地NFL球队迈阿密海豚的所有者。因此，西甲将首场海外赛放到迈阿密，被人认为是特巴斯为了表示对罗斯支持的谢意所做出的报答。
对于特巴斯本人而言，开启西甲海外赛是为了和风靡世界的英超进行有力的竞争。西甲联盟此前在海外的宣传手段离不开巴萨皇马，梅西和C罗的竞争更是被全世界媒体过度炒作。但早在C罗还没有准备离开西甲之前，西甲联盟就已经开始筹划利用联赛整体招牌制定新的市场战略。
特巴斯最终想到的办法是将西甲联赛推广出去。用特巴斯自己的话说，“我们致力于让足球为全世界带来激情与精彩。这项历史性的决议将给美国和加拿大的广大人群带来机会，体验到足球这项美妙的运动。Relevent有丰富的赛事推广经验，他们在国际冠军杯比赛中的承办工作相当出色。我们对能与这样的合作伙伴牵手感到十分兴奋。”
无需用详细繁琐的报表证明西甲联盟的这个决断为什么是正确的。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2015年美国官方统计的西班牙裔人群已经达到了4005万，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人群。考虑到非法移民和瞒报的存在，有人估计西班牙裔在美国已经达到5000万人；到2040年西班牙裔人口将达到1亿，到2050年则将达到美国总人口的30.2%。 2011年，美国新生儿最常见的姓氏变成了“马丁内斯”，足以说明西班牙裔目前在美国社会中风起云涌的崛起趋势。
特巴斯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用西甲的影响力牢牢拴住北美足球的收视群体。 目前，西甲在北美市场的调研显示他们已经拥有了4700万多的潜在球迷群体，而上赛季全球观看西甲比赛的人数则达到了27亿人次。 如果能将北美这片消费实力惊人的处女地开垦出来，西甲就将在市场开发方面紧咬英超，这会给西班牙的中下游球队带来如同英超一般的购买力爆炸。到那时，西甲的成绩或许将迎来进一步的腾飞。
【西班牙裔的期盼】
MLS之父加布里埃尔·嘉博对西班牙裔带给足球的变化感触很深。 “1998年我们带着巴尔德拉马，前往美国西部宣传MLS（美国职业足球联赛），当时我们走在大街上像群普通人一样。现在，哪怕是我带着约瑟夫·马丁内斯（目前MLS射手王），恐怕都要被球迷们团团围住动不了身了。” 这并不夸张。对于人口爆炸的西班牙裔来说，足球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它对于族群的意义，就好像篮球之于非裔群体一样。
事实上，MLS这些年之所以能在美国落地扎根，本质上就是靠着紧紧抱住西班牙裔收视人群。 MLS成为了美国最具种族多样性的联赛，共有59个国家或地区的运动员来到这里参赛；其中，光是出生在美国之外的西班牙裔运动员就有101人，类似海梅·莫雷诺、迪亚兹·阿尔塞这样的运动员有效的提升了此前从未被人关注的中美洲移民及后代的存在感，对美国社会都有着难以磨灭的贡献。 华盛顿联队的市场经理就介绍到，他们在特区有个专门的项目，从西班牙裔较多的学校选拔足球人才。生于萨尔瓦多移民家庭的市场经理说，在华盛顿联队的青训项目和青训梯队中，目前有一半球员都是西班牙裔。
也正因为这些，MLS对西甲海外赛的想法举双手赞成。在他们看来，西甲联赛与西班牙裔本来就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族群关系，西语系比赛对于美国的西班牙裔来说也更加有亲近感。 如果西甲愿意来到美国比赛，很明显以西班牙裔为基本盘的MLS将受益于比赛带来的足球热潮。
【球员与工会的反对】
不过，尽管大洋两岸的各方都有意促成西甲海外赛正式进行，但到目前为止这场比赛的阻力依旧巨大。原因何在？西班牙球员工会成了最大的阻力。在球员工会的背后，则是西班牙本国球迷的抗议和西班牙足协的撑腰。
经过俄罗斯世界杯，西班牙足协主席卢比亚莱斯恐怕已经广为人知。这位草根铁腕主席上任后一直在不断打倒前任维拉的基本盘，而特巴斯作为职业联盟的“独裁者”，此前一直与维拉过从甚密。
卢比亚莱斯的娘家西班牙球员工会对特巴斯的这项动议也有足够的反对理由，因为西甲联盟从商谈到出台政策再到决定比赛，从来没有征得球员工会的同意。 事实上，在球员工会对此事进行表决时，20支西甲球队的队长全票反对西甲海外赛，其中包括了布斯克茨、拉莫斯、胡安弗兰、科克、华金、加亚、伊利亚拉门迪等球星。
球员们不愿意去海外比赛，是因为赛季中期的意外安排很可能对后面的体能状况和比赛准备造成巨大影响。另一方面，由于海外比赛带来的票务损失也让球员们背后的俱乐部产生了些许忌惮， 毕竟，即使是皇马这样的球队，如果去美国比赛也会损失近300万欧元的球票收入（这是由于季票持有者约6万人都会要求退票），这需要让他们在异国他乡至少卖出4万5千张票才能收回成本。
俱乐部层面唯一希望推动这项比赛落地的，或许恰恰是这场海外赛的一方参与者。巴萨主席巴托梅乌非常希望通过海外赛扩展巴萨的影响力，而选择巴萨和赫罗纳两队比赛，也能将加泰罗尼亚足球推向北美市场。
不过，加泰独立势力似乎也想借这场比赛为自己的政治主张站台，这让海外赛面临更大的挑战。要知道，西班牙新任首相桑切斯是立场偏左翼的国家主义者，他对于加泰罗尼亚问题的警惕更在几位右翼前任之上。如果因为敏感问题触动了工社党政府，西甲联盟的动议将遭遇更大的阻力。
纵观西甲海外赛的争议各方，一个问题其实潜藏在各种利益考量之后，那就是 “谁才能代表西班牙裔”。广大的美国西裔群体最大的需求就是看西语比赛，对他们来说西甲海外赛不啻于认可自己身份的重要参与性政治活动。而对于西班牙本土球迷来说，俱乐部是自己的，他们不希望被远在天边的海外球迷夺走在家门口看自家球队的机会。
国内球迷和海外球迷之间的矛盾并不稀奇，但西甲海外赛的争执双方又尤为特殊。 究竟是生在马德里的皇马球迷更正统，还是视皇马为精神力量的佛罗里达球迷更纯洁？是活在巴塞罗那的巴萨粉丝更专一，还是有强烈加泰民族认同的美国人更符合巴萨的理念？这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 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族群交流的不断深化，本国人群和海外同族群之间的矛盾可能还会上演，甚至，这些矛盾并不一定会局限在哪场足球赛在哪里举行上面。
这，或许就是当代社会背景下，一种新出现的“文明冲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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