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甲“二年级生”VAR,对下赛季的中超裁判有何启示?
上个周末，新赛季德甲联赛在万众期待下全面打响。然而纵观首轮9场激烈角逐，无论是关键时刻救主的“罗贝里”，还是完成百球里程碑的罗伊斯，以及上演德甲“瓦尔迪童话”的魏丹特，恐怕均非该轮联赛最受关注的主角——因为一位“二年级生”在本季伊始几乎抢走了所有风头，这就是视频助理裁判技术(VAR)！
作为全球通过现代化技术提升比赛判决水平的先驱，德甲联赛早在上季便率先启用了VAR技术，不过这项创新自诞生之日起便因为技术问题和设计缺陷而争议不断。特别是本季首轮，从拜仁与霍村一战的屡屡“更改”比分，再到狼堡与矿工角逐的连续“变更”出牌，继续抢戏的VAR再度站上了风口浪尖上。只是外界争议纵然不断，德甲官方对VAR的缺陷分析，以及由此在技术和功能方面做出的本季尝试，依然为中超赛场带来诸多可贵的启示。
【抢尽风头，VAR不断改写首轮德甲的进程】
本季是德甲联赛使用VAR技术的第二年。告别了此前的“新秀墙”，再加之世界杯期间的探讨与优化，大众原以为已完全适应了VAR的存在，却不想本季德甲首轮便彻底改变了感观。
首先是拜仁与霍村的揭幕战，高潮部分在最后15分钟到来。第78分钟，里贝里左路突入禁区后面对放铲的诺尔特韦特把球挑起后摔倒，当值主裁丹克特果断吹罚点球。随后，莱万主罚的点球被鲍曼扑出，所幸罗本迅速跟进补射入网。不过就当拜仁球员庆祝时，裁判的哨声却响了。原来，VAR发现罗本在点球时违规提前冲入禁区，这让丹克特亲自到来到场边查看录像，随即发现霍村球员同样提前进入禁区。于是，他改判进球无效并重罚点球，而莱万这次直接命中助拜仁再度领先。
只是不到10分钟，VAR又一次成功抢镜！拜仁此时于右翼进攻，格雷茨卡带球来到禁区前沿后劲射，皮球击中穆勒而折射入网。不过，就在拜仁二队长在庆祝自己的第二粒进球时，裁判的哨声又响了，因为VAR再次提示有状况发生。于是，丹克特在查看录像后认定皮球击中了穆勒右臂，最终判罚穆勒手球犯规而进球无效。
虽然罗本此后还是帮助拜仁扩大了比分，只是这场一波三折的比赛依然令拜仁球迷意见不小，甚至有球迷戏称拜仁在比赛中经历了比分1-0,1-1,2-1,1-1,2-1,3-1,2-1,3-1的心跳式发展。然而，本场比赛看似通过VAR受益的霍村才是对比赛判决不满的焦点。特别是针对里贝里有“碰瓷”嫌疑的点球判决，少帅纳格尔斯曼便对主裁当时未使用VAR技术非常气愤，“对我来说这当然不是点球，虽然铲球阻碍了里贝里的前进路线，但他差不多半小时前就起跳了。VAR呢？他们只会出现在后边的场景中……”
或许是揭幕战的抢戏还不够，就在首轮第二比赛日狼堡战胜矿工的比赛中，VAR又一次震撼了德国足坛。在该场比赛65分钟，狼堡前锋韦格霍斯特在右边抢球时遭到矿工中卫纳斯塔西奇的蹬踏侵犯。当值主裁伊特里希最初只是向后者出示了黄牌警告，不过随后经过VAR提示并查看录像后转而改为将纳斯塔西奇直接红牌罚出场。
只是1分钟后，更具争议的场景发生了。此时矿工球员布格施塔勒在裁判吹罚后将韦格霍斯特推倒，后者起身后随即用身体直接撞倒了对方。这次，伊特里希最初直接红牌罚下了狼堡前锋，但是随后在VAR又一次介入并查看录像后取消红牌而改判黄牌，这让本以为被罚出场的韦格霍斯特继续留在了场上……
矿工最初吃到黄牌的球员却被罚出场，狼堡最初迟到红牌的球员却留在了场上，这样的“差别对待”无疑影响了两队心态，而狼堡最终凭借金切克在补时第4分钟的补射而绝杀了矿工，这自然让矿工的不满情绪在赛后全面爆发，队长费尔曼直言“VAR在下半场的介入，导致这场比赛不是一场正常比赛。”
【焦点问题，VAR在德甲不断暴露所存缺陷】
其实，VAR于本季首轮抢尽风头前，在上季德甲的“处子赛季”中便已留下诸多令人瞠目的争议历史。例如在VAR刚投入使用时，由于科隆莱茵能源球场媒体中心无法为判定越位划出虚拟线，导致这项技术一度成为笑话。此后在拜仁与法兰克福比赛中，当值主裁创造了德甲历史上首次通过VAR将红牌改为黄牌的判决，这让此前因背后铲倒J罗而被罚下场的沃尔夫居然从更衣室又回到了球场。
最具争议的事件发生在上季末美因茨击败弗赖堡的比赛中。在比赛进入中场休息后，当值主裁通过VAR技术发现漏判了弗莱堡球员的禁区内手球，于是把双方已离场准备休息的球员全部叫回到场内，在完成点球后才让球员们再次回到更衣室……如此频发的争议，自然让VAR技术备受诟病。据《踢球者》上季中期所做调查，一度有超过2/3的球迷支持德甲废止VAR。
不过纵然外界非议不断，但是德国足协内部却对这项技术始终秉持积极姿态。毕竟，VAR仍处起步阶段，它的设计、规范与应用还有很大的缺陷不足和提升空间，而德甲联赛既然敢为天下先，必然要面对此间所要经历的各种质疑和挑战。对此，德甲联盟不仅没有回避问题，反而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于上季末明确归纳了VAR技术所暴露的缺陷，而这些缺陷此后在今夏世界杯赛场更是得到展现：
①VAR正在严重破坏比赛连贯性
虽然国际足联理事会(IFAB)在设计VAR技术时便明确提出了首要宗旨——最小的干扰，最大的受益(minimum interference，maximum benefit)，但是依然无法阻挡该项技术在具体操作中对于比赛连贯性的影响和破坏。例如在此前频繁使用VAR技术而支离破碎的世界赛赛场，补时近10分钟的比赛频频出现。显然，不同于拥有暂定规定的篮球赛场，这样的比赛中断对一场节奏紧张、争分夺秒的足球赛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②VAR极大影响着现场球迷的感受
对于现场观看比赛的球迷而言，VAR绝对是一个远离他们的存在。毕竟，不同于电视屏幕前的观众可以第一时间通过回放了解VAR的介入情况，看台上的球迷，甚至场上球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当值裁判独享视频然后做出判决，有时候这些判决甚至让他们不知缘由。药厂主教练赫尔利希批评道，“在家看球的观众可以看到争议场景并参与讨论，但在球场里如果错过了，就只能回家后再去看电视了。”
③VAR已经明显增加裁判的惰性
其实，当VAR概念提出时，此种顾虑便已随之诞生。对于场上裁判而言，或许考虑到有VAR可供协助，或许担心初始判决会被VAR否定，自然出现了该吹的哨暂时不吹、该出的牌暂时不出等“惰性执法”，特别是助理裁判在判定越位时不着急举旗，进而把越位的裁决完全寄托在VAR身上。德甲专家张力便指出，“裁判似乎已经太多受到高科技牵绊，要是取消VAR，是不是裁判就不知道该咋办？”
④VAR依然无法消除当值主裁的主观性
此前文章已多次介绍这个最大矛盾，即VAR的使用依然操控于当值主裁的个人权力下。用还是不用，看还是不看均由裁判自行决定，这便让有的球队因为VAR的介入而享到好处，而有的球队却因VAR的失位而蒙受冤情。不仅如此，VAR只能还原场景，最终判决还是来自裁判的主观角度。因此对同一个动作，或许有的判决犯规，有的却不会表示；而对同一个犯规，有的可能会掏牌，有的却手下留情……由此可见，VAR根本无法排除主观因素而出现的判决落差，这便让部分声音认为VAR反而更有利于“黑哨”发挥。
另外，视频协助来源于球场上所设置的摄像资料，这就决定了有关视频必然受到设备数量和角度选取的限制。在现有条件依然有限的局面下，再加之视频采集人员的能力和水平，这就难免出现视频采集的不足和死角，进而让VAR技术无法发挥十全十美的辅助作用……
【不断完善，德甲联赛对VAR做出诸多崭新尝试】
发现问题，然后改正问题，这是一项新技术不断提升和完善的关键。如前文所述，VAR暴露出的诸多缺陷早已展现在大众面前，而德甲联盟并没有逃离此间的种种问题，并在归纳总结的基础上设计了诸多新技术和新规定——这些本季颇具针对性的创新正在逐步提升VAR在德甲赛场的使用。
①进一步明确和公示VAR的使用范围
为严格控制VAR对比赛的影响，国际足联在设计该技术时便明确规定仅有四种情况下可以启用VAR——进球与否、出示红牌、点球判决和身份错误(纠正A球员犯规但是B球员“背锅”的张冠李戴)。对此，德甲联赛为防止VAR过度使用，新赛季不仅再度明确使用范围，甚至要求每次开启VAR技术时，必须在比赛现场大屏幕上做出公示，即解释VAR此时针对的是以上四种情况中的哪一种。
②切实提升视频助理裁判的协助能力
在VAR使用过程中，处于密闭房间内的视频助理裁判发挥着重要作用，除了及时捕捉画面和制作视频，还承担着做出分析和建议判决的职责。对此，德国足球联盟优先选择和安排现役裁判和部分退休裁判担任该职务，在确保专业性的同时通过强化培训以不断提升效率和水平。此外，德甲还设置了录像监督员以监察和规范他们的工作，防止这个远离大众视野的岗位徇私舞弊或明显犯错——由此促进VAR技术得到充分和专业的发挥。需要补充的是，德甲赛场在本季还提升了技术设备、增加了技术人员，特别是经过校准的越位线可以让助理裁判更清楚地掌控越位情况。
③不断降低VAR技术的介入次数和时间
除了强调裁判队伍降低对VAR的依赖性，更为专业和高效的助理裁判队伍也在帮助主裁更加自如的掌控VAR并降低介入时间。一方面，主裁可以在不打断比赛节奏的状态下，直接听取助理裁判专业的行为描述和处罚建议，进而决定比赛持续推进或直接改变判罚(不必看视频)，这便降低了VAR的介入次数。另一方面为避免比赛中断过长，德甲要求视频采集工作在半分钟内完成，所以当值主裁即使吹停比赛以观看视频，但是VAR的介入时间在上季末已降至平均53秒(本季有望进一步降低)，这显然比世界杯期间的平均80秒用时更高效。
④增加透明度，现场可实时观看回放
为了增加VAR技术的透明性，针对上季仅有当值主裁可以在球场内第一时间查看回放的争议点，德甲官方规定新赛季德甲比赛一旦出线VAR介入的情况，那么球场内的球员和观众将也可以实时通过现场大屏幕观看到视频助理裁判给出的回放画面，而最后的判决结果也会通过屏幕上的文字解释直接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无疑是VAR技术的重要进步。
【可供借鉴，德甲联赛其实为我们带来诸多有益启示】
在VAR技术不断推进和完善的现实中，德国足球联盟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彻底感受到 这项技术的初衷，那就是避免误判，而不能消除争议。 毕竟足球运动瞬息万变，视频回放和足球规则的搭配也不可能设计出每种状态下的最后判决，那些可判可不判、可轻可重的特殊情况还要依赖于当值主裁的执法能力和主观尺度，所以VAR技术不可能在场上扮演万能角色，其“助理”两字已充分表明该技术的协助作用。
就像意大利评论员扎扎罗尼所讲：“如果想要完全没有争议，那就必须由电脑程序制定出一套公平适用的准则，并由电脑完全做出裁决才行，而在现阶段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德甲官方如今不断明确VAR的使用宗旨，那就是消除(更改)误判，至于球场上无法避免的争议，或许这本身就是足球运动的一部分。于是在这般思路下，德甲上季把VAR介入而更改判罚的频率由初始的场均0.29次降到了0.25次，对比今夏世界杯的场均0.31次明显更低。
再回顾德甲首轮的几次VAR抢镜，罗本和穆勒被吹掉的进球经过视频回放发现确实存有犯规，而里贝里“碰瓷”式的造点并没有启用VAR更是体现了当值主裁的魄力——他已目睹了整个过程，而这个动作判不判点球难免都有争议，那么再回看录像已无意义，所以他的选择就是根据自己的执法尺度直接做出最后判决。
此外，狼堡与矿工一战的两次“改牌”在赛后也得到了正面肯定，德甲官方已对红牌下场的纳斯塔西奇追加停赛，而矿工主帅泰德斯科此后也表示韦霍斯特的行为确实应判黄牌。由此可见，虽然VAR在首轮德甲成功抢镜，但是最终结果确实是增加了比赛判罚的准确性——这正是德甲官方不断明确的技术初衷，更不要忘记VAR促进德甲上季的判罚正确率提高到了99.3%！
只是对于德甲裁判而言，切实提升初始判决的准确性依然是重要任务，而场上球员同样也要增加对于VAR技术参与比赛的适应性。纵然如此，德甲首轮出现的VAR抢镜在外界看来不过是联赛伊始的不适应而已。随着联赛的不断推进，VAR技术的作用发挥定会更加积极和明显，而这自然会为其他联赛提供诸多有益启示。
在这其中，同样作为VAR技术先行者的中超联赛(去年还曾邀请德国裁判进行试点)，在本季全面推进VAR技术后也引发了诸多技术问题和争议声音。看上去，中超联赛在技术条件和裁判水准方面或许尚存不足，但是德甲联赛对VAR技术的准确定性、对介入时间的严格规范、对判决透明性的不断追求，以及对专业人员的扎实培养等方面的做法和尝试依然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经验，而这正是中超联赛把VAR技术在争议声中带入正轨的可借鉴之处。毕竟作为当今足坛的发展趋势，VAR技术对提升比赛公正性和判罚正确性的积极效果已经不言而喻，而这必然是促进中国足球持续向前发展的关键基础。
